徐汉阳
汝南人徐汉阳是个书生,科举失意,去饶州洪州等地游历。贞元年间(唐),他乘船时遇到大风,舟子把船拐入一条很小的支流,水深仅二三尺。向北行驶二里后,进入一个湖泊。又行驶片刻,看到一处岸边竹木茂盛,亭台楼阁掩映其中,舟子把船划到那里停泊。
船停好后,徐汉阳看到那些楼阁属于一个大宅子。他正要上岸,高门大院里走出两个青衣丫鬟,面容白皙,并未着妆。两个女孩儿看着徐汉阳嬉笑,汉阳有些惊讶,就试着与她们开玩笑。两个丫鬟没有回应,笑着跑回门中。
徐汉阳登岸,整理一下衣装,上前敲门拜访。另外一个丫鬟开门,把徐汉阳让到前厅坐下,说道:“请稍坐,女郎们正在换衣服。”
没一会儿,丫鬟领他过了中门,只见一个大池塘占满了院子,池塘里荷花盛开,四周围着白玉栏杆,水面上两道拱桥连接南北,背面是一座小楼,牌匾上用金字写着“夜日宫”。
他在丫鬟的带领下过了拱桥,上到小楼二层。里面坐着六七个美丽女郎,都十八九岁。为首一人站起接待,互相行礼落座后女郎说:“备了一点薄酒请客人共饮。”仆人端上菜肴,都是从未见过叫不出名字的,味道甘美无法形容。
婢女给主客斟酒,颜色鲜红,略带腥气。徐汉阳喝不惯,略饮一杯后以不胜酒力推辞。女郎们并不强求,让婢女捧来一只鹦鹉放在窗台上,有一棵大树正与窗齐,叶如芭蕉,干如梧桐。满树的花骨朵像盘子一样大。
鹦鹉开始鸣叫,叫一声就有一朵红花盛开,花心里都站着一个尺余高的美人,或着霓裳之衣舞蹈,或持丝竹之器演奏,众女郎随着音乐声饮酒,有如仙境。
很快到了二更,花瓣飘落,花蕊中的美人也随之消失。女郎们开始闲聊,说的都不是人间的事,徐汉阳完全不懂。他偶尔插嘴说点人间的事情,女郎们也不接话。
快到三更时,一个女郎拿出一个册子,让徐汉阳读一遍,内容是《江海赋》。另外一个女郎吟诗一首:“海门连洞庭,每去三千里。十载一归来,辛苦潇湘水。”
为首的女子命丫鬟拿来笔墨纸砚,让徐汉阳把这首诗抄在那本册子上。笔杆是白玉制成,砚台是翠玉,装笔砚的盒子是琉璃的。
徐汉阳向后翻册子的时候,看到里面写着很多诗,署名有叫潮阳的,有叫仲方的,都没写姓氏。抄写完后,女郎让他署名“汉阳”。徐汉阳请求再写一首自己的创作,女郎说:“不可,这是要呈给父兄的,不能掺杂。”徐汉阳问道:“那前一首诗为何可以署上我的名字?”女郎说:“这不是你所能知道的。”
这时三更已过,为首女郎说道:“客人应该回船去了!”汉阳站起告辞,众女郎也站起送别,说道:“很高兴能与君相遇,只是没能好好招待。”
徐汉阳回到船上,忽然乌云涌起,四周一片黑暗。到了早晨,看到昨夜喝酒的豪宅,只是空树林而已。
他继续前行,过了五六里,到了人家处,看到岸边围着几十人,似乎有事情发生。他停船打听,那些人说,昨晚这里有四人落水,今早尸体全部找到,其中一人存活。
汉阳看到地上躺着三具尸体,还有一人瘫坐。他问那人如何落水,那人说:“昨夜我等被人捉去,得知是龙女姐妹在此地夜宴,取我四人鲜血作酒。因为客人喝的很少,我侥幸生还。”徐汉阳问他客人的名字,得救那人说:“是个穷书生,好像姓徐,名字不记得了。”
徐汉阳非常惊讶,回到船上恶心,吐出几大口血来,过了三天,恶心的感觉才完全平复。《博异志》
陆寒
唐开成年间,洛阳有个叫陆寒的士人,他在郊外有一份产业,雇了十几人在农庄干活。一个夏天的黄昏,他独自骑着小马去农庄视察,出城十多里,看到松林旁有一家小小的酒铺。陆寒有些口渴,于是下马进店。
卖酒的是个双鬟少女,小巧玲珑,姿态妩媚。她说自己父亲负责看护耿将军墓园,顺便在路旁开个小酒铺挣些零用,今日父亲有事外出,只有她自己在家。
酒上来后,陆寒邀其同饮,少女并不推辞,大方坐下,媚态横生。二人欢快饮酒,到尽兴处,少女轻轻敲着桌子唱歌:“独持巾栉掩玄关,小帐无人烛影残。昔日罗衣今化尽,白杨风起陇头寒。”
陆寒觉得歌词带着鬼气,有些不悦。这时天色已经昏黑,酒坛见底,少女说:“我给郎君再添几杯酒。”陆寒点头,少女提起酒坛走出后门。
陆寒悄悄尾随,昏暗中见后院树上悬着一条大蛇,那个少女正以刀刺蛇,蛇血滴落在酒坛里。陆寒知道遇见了鬼魅,惊恐万状,跑出酒铺,仓皇上马。
少女追到门口,喊道:“郎君为何离去,无论如何要住一晚才好。”眼见陆寒头也不回,少女又大声召唤:“方大,快拦住郎君。”随即树林中转出一个狰狞大汉,像树一样高,迈开大步从后追来,陆寒快马加鞭,却怎么也甩不掉。
又路过一个小松林时,林旁土冈上隐隐有个雪白的东西。那个东西对大汉喊道:“今宵必要擒获此人,不然明天都要有祸。”
陆寒拼命打马,终于到了农庄门口,当时已经夜深,门外只有吃草的牛羊和摆放的农具,他下马爬到农具后面躲藏。大汉追到这里未发现躲藏的陆寒,于是低头对着农庄里寻找,农庄的墙不矮,却只到他的腰部。看了一会儿,大汉弯腰一捞,从农庄里抓出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。小孩儿手足挥舞挣扎,却没发出半点声音。
过了好一会儿,大汉拎着小孩儿离去,陆寒才敢敲门。庄客们开门,对陆寒深夜前来感到惊讶。陆寒好久才气息平稳,讲了遇鬼的经过。一个房间里忽然传出哭声,原来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儿睡觉时死了。
陆寒很气愤,早晨带着庄客们顺路寻妖,他们持弓箭刀斧走到昨晚喝酒的地方,不见酒铺,只有一所废弃的房子。再进到松林搜寻,看到一座新坟,送葬时用的一些物品并未焚烧,其中有个二尺多高的纸婢女,还有一个六尺多高的纸方相(方相是传说中的一个恶神,面貌狰狞)。不远处有一条黑蛇,已经死掉。
他们把这些东西烧掉,又去看到白东西的土冈搜寻。那个夜间说话的白东西是一具骨架,非常完整,骨骼之间还连在一起。他们把骨架也砸碎扔到河里,此后那条路平安了。《唐传奇》